我今天终于明白，为何关于政治和宗教的讨论总是毫无裨益。
通常，在线论坛里任何关于宗教的言论，都会演变成一场信仰之争。为什么？为何这种事发生在宗教上，而不是发生在 Javascript、烘焙或其他人们常聊的话题上？
宗教的特别之处在于，人们觉得他们无需任何专业知识就能对此发表意见。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坚定的信念，而这谁都能有。没有哪个关于 Javascript 的帖子能像宗教帖那样盖楼盖得飞快，因为人们觉得必须跨过一定的专业门槛才能发言。但在宗教问题上，人人都是专家。
我茅塞顿开：政治问题也是如此。政治和宗教一样，都是一个无需任何专业门槛就能发表意见的话题。你所需要的只是坚定的信念。
宗教和政治是否有什么共通之处，可以解释这种相似性？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它们处理的都是没有确定答案的问题，因此人们的观点不会受到任何现实的制约。既然谁也无法被证明是错的，那么每种观点就都同样站得住脚，人们察觉到这一点，于是便畅所欲言。
但这并非事实。诚然，有些政治问题是有确定答案的，比如一项新政策会耗费多少财政。但即便是这些更精确的政治问题，也和那些更模糊的问题一样，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我认为，宗教和政治的共通之处在于，它们会成为人们身份认同的一部分。而当一件事物成为人们身份的一部分时，他们便无法就此展开富有成效的讨论。顾名思义，他们必定会捍卫自己的立场。
哪些话题会牵扯到人们的身份认同，这取决于人，而非话题本身。例如，一场关于某场战役的讨论，如果参与者中有来自参战国的公民，那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政治争论。但如果今天我们讨论的是一场发生在青铜时代的战役，大概就不会如此。没人知道自己该站哪一边。所以，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政治，而在于身份认同。当人们说一场讨论已沦为「信仰之争」时，他们真正的意思是，这场讨论已开始被参与者的身份认同所主导。[1]
因为临界点取决于人而非话题，所以，仅仅因为一个问题容易引发信仰之争，就断定它没有答案，是错误的。例如，关于编程语言优劣的问题就常常沦为信仰之争，因为太多程序员将自己定义为 X 程序员或 Y 程序员。这有时会让人得出结论，认为这个问题必定无解——即所有语言都一样好。这显然是错的：人们创造的任何其他东西都有设计优劣之分，为何唯独编程语言就不可能呢？事实上，你完全可以就编程语言的优劣进行富有成效的讨论，只要你把那些基于身份认同来发言的人排除在外。
更宽泛地讲，你只有在一个话题不牵动任何参与者身份认同时，才能就此展开富有成效的讨论。政治和宗教之所以是雷区，正是因为它们牵动了太多人的身份认同。但原则上，你还是可以和某些人就这些话题进行有益的对话。反之，也有些话题看似无害，比如福特和雪佛兰皮卡的优劣之分，你却无法安全地与另一些人讨论。
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它最耐人寻味之处在于，它不仅解释了我们应该避免哪些讨论，更揭示了如何获得更好的思想。如果人们无法清晰地思考任何已成为其身份认同的事物，那么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最好的策略就是：让尽可能少的东西成为你身份的一部分。[2]
读到这里的多数人应该已经相当宽容了。但在「将自己视为 X，但能容忍 Y」之上，还有更高一层境界：那就是，根本不将自己视为 X。你为自己贴的标签越多，它们就让你变得越蠢。
注释
[1] 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事态往往会迅速升级，就像核反应堆达到临界点，一触即发。参与的门槛降至为零，这会吸引更多人涌入。而这些人又倾向于发表煽动性的言论，从而招致更多、更激烈的反驳。
[2] 或许有些东西，纳入你的身份认同是利大于弊的。例如，成为一名科学家。但可以说，这更像是一个占位符，而非一个真正的标签——就像在要求填写中间名首字母的表格里填上「无」一样——因为它并不要求你信奉任何特定的东西。科学家不必像圣经直译主义者那样必须否定自然选择，他需要坚守的，只是追随证据，无论它指向何方。
将自己视为科学家，就等同于在橱柜里贴了张条子，写着「此柜必须清空」。是的，严格来说，你确实在橱柜里放了东西，但这并非普通意义上的「放入」。
致谢：感谢 Sam Altman、Trevor Blackwell、Paul Buchheit 和 Robert Morris 阅读本文草稿。
Thoughts Memo 汉化组译制
感谢主要译者 gemini-2.5-pro-exp，校对 Jarrett Ye
原文：Keep Your Identity Small
2009 年 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