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间的文本

原文：Andy Matuschak and Michael Nielsen, Timeful Texts, July 2020

Illustrated by Maggie Appleton

译者： @住在树洞里的二猪 @叶峻峣（排名不分先后）

最有影响力的书籍能够超越纸张的承载——超越墨字被阅读的那几个小时——并不可磨灭地改变了严肃读者的世界观。能有这样超越性影响的书很少，出于书籍本身的载体限制，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伟大的了。但书籍作为一种载体，不能够与读者进行长期的交流，往往你只能够在不同时间中几经辗转地把字行阅读。

读者们如果想要通过书籍来重塑世界观，不仅仅需要汲取信息：他们必须沐浴在书中的观点里，并将这些观点与他们几周甚至几个月的生活经历联系起来，像试着戴上一顶新帽子一样去尝试书中的思维。但读者必须自己来推动这个过程，因为作者的文字仅留在纸上，很难引导读者去构建持续的感性认识。我们如何创造一种既能完成书的工作，又能摆脱书的时间束缚的媒介呢？如何才能创造出穿越时间的文本——一种当读者逐渐将观点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还能够继续与读者对话的文本？

每年都有数十万学生在学习《细胞的分子生物学》。这本书展示了无数的事实和数字，但它的目标不是简单地传达资料。这本书希望传达一种像细胞生物学家那样思考的强烈的意识——如何去看待问题、剖析现象和形成自己的思维方式。例如，书里细致入微地讨论了显微技术，但读者在阅读时并不能有成效地尝试这些思维方式。读者必须把这些方式带入实验室的日常中，在练习中去留意这些观点的展现，或是让书籍作者的提议得到实际的意义。这种模式的变化是很脆弱的：它要求读者对书中的内容还留有记忆；它要求读者必须注意到实践与理论的相关性；它要求读者不能把书里的一些细节忘记；如此等等。

如果我们换一个方式去想，也许可以从世上那些最有影响力和变革性的书籍中找到灵感，比如说《圣经》和《论语》。这些书的作者在书写的时候，可能从未想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将书中的思想融入他们的生活。这些书有效的原因是它们被丰富的文化活动所包围。每周的布道会和实践社区使读者的思想保持新鲜，并促进与生活经验的持续联系。这是一种极好的方法让书籍内容贯彻人心，但这需要读者和组织者的大量投入。显然我们不可能为每本书都建立大教堂。练达的读者会用类似的方法来研究不那么出名的书，但大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技能、动力和文化背景。所以我们如何才能让文本能够像《圣经》一样更广泛地被大众所融会贯通呢？

引导冥想的 APP 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冥想的洞察力是缓慢展开的，通常来说，经过数周和数月的每天练习，冥想者可能开始会以不同的方式体验世界。冥想中的一些概念要求冥想者清楚地感知自身的呼吸，否则就没有意义，如果你还不能做到，那我们之后会再介绍。这种缓慢展开的方式并不适合有关冥想的书籍：因为在最初的时候，其中许多内容可能是没有意义的；但随着练习的进展，读者一次又一次地重新阅读；接着随时间的推移，冥想 APP 的实践成效会进一步深入冥想者的内心。在每一天的课程里，APP 简短地指导如何开始和何时结束。指导者在整个练习过程中提供一些卡片，给予冥想者一些想法，这些卡片和想法的间歇性重复可以让之前的想法在学生的头脑中保持活跃，直到他们准备就绪。与其提供一本装订成册的冥想专著，指导者可以在数百天内慢慢展开一个想法。重要的是，这些 APP 是一种大众媒介，就像书籍中的思想，一次性就「编写」完成，然后廉价地重新分配给大量的受众。那么，像这样的方法可以更广泛地应用吗？

为了长期领会一本书的思想，读者必须记住书里的方方面面，而这已经是一个挑战^[1]。间隔重复记忆系统^[2]是一个有希望的解决方案，它能够让用户牢固而有效地记住大量的知识。像冥想一样，间隔重复记忆系统涉及到每天的练习：读者每天通过复习几十个轻量级的卡片来维护他们大脑中的记忆库。每个卡片都提出了一个详细的问题，比如「 George Miller 的绝对判断跨度描述了哪些类型的刺激？」 因为每个卡片都会按照自己的时间表进行重复，所以用户每天经历的环节也是不同的。当用户记住或忘记某个卡片的答案时，间隔重复系统会沿着记忆的指数曲线扩大或缩小该卡片的重复间隔。这些扩大的间隔使读者能够保持数千张卡片的集合，而每天只复习几十张卡片。参与者往往是在空闲的时间完成复习，比如排队等候时。

虽然间隔重复系统很有效，但并没有被广泛应用。如何写出好卡片？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重要障碍。为了探索一个潜在的解决方案，我们编撰了一本实验性的量子计算教科书——《量子国度》。该书以「助记媒介^[3]」的方式进行编写，将专家撰写的间隔重复卡片穿插在阅读体验中。我们的目标是通过增强读者的记忆，帮助他们进一步领会有着困难的技术材料。不过，我们采访读者的时候注意到定期的复习环节不仅仅是建立了详细的记忆，定期的复习也让读者与材料本身建立了长期的联系。因为这些人并不只是读了一遍书就继续他们的生活了，《量子国度》的复习让读者在数周和数月内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书里的想法。

《量子国度》的卡片旨在帮助读者记住技术材料，但这也许可以通过调整类似的机制来承载未来那些穿越时间的文本。

《风格要素》是 Strunk 和 White 的经典写作入门书，我们可以借此来做一个参考。作者举了《圣经》中的这个例子证明了排比结构的价值：「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但是光是读一个例子是不够的。优秀作家的耳朵会自动对这些修辞手法产生警惕。当类似的短语以不同的方式呈现时，他们注意到创造排比的机会，同时他们也会注意到不和谐的现象。这种意识需要时间来培养。

如果在学习排比结构一周后，读者的复习环节时有这样的卡片呢？

下面这段话被修改为删除了一个排比结构。你可以怎样改写以增加排比结构？两者在效果上有什么不同？
「美国同胞们，不要问国家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你们能为国家做些什么。」（改编自约翰-F-肯尼迪的一句话，一旦读者完成了卡片，这句话的原貌就会显现出来）

一两个星期后，类似的卡片可能会出现，但引用的内容会有所不同。比如说：「你可以一直愚弄一些人，甚至可以在某个时期愚弄所有的人；但不能一直愚弄所有的人」。（改编自亚伯拉罕·林肯）

这样的卡片可能看起来很繁琐或奇怪，但如果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都保持着这样的间隔重复呢？这个反思卡片的例子可以在物理、诗歌和任意你能想到的东西间适用。如果你觉得这个卡片有用，它将在下周再次出现；如果没有，也许它将在几个月后再次出现。一本像《风格要素》这样的书可能包括几十个或几百个关于各种主题的卡片，这样，在几周或几个月内，你每天都会看到一两个卡片，你会逐渐把它的想法融入你看待和练习写作的方式。

在《量子国度》的早期章节中，读者在阅读文本时看到了每一个卡片，而且在随后的复习环节里，这些卡片也都是相同的。但在最后一章中，我们增加了一种新的卡片，它以程序化的顺序随时间进行变化。也许未来穿越时间的文本可以在许多环节中展开它们的内容，就像我们观察的线上冥想课那样。

当然，间隔重复只是穿越时间的文本的一种写法。还有什么强大的工具可能被创造出来，使未来的书成为超越书籍本身的艺术品，逐渐去帮助读者塑造他们的生活呢？

嗨，我是 Andy。临别之际，我想说：

我正在努力将这些概念变成现实。如果你是一个有兴趣将这些想法带入现有或即将出版的文本的作者，请与我保持联系。

这项工作是由我的赞助人众筹的；如果你想在这个领域看到更多，请考虑支持我在那里的研究。

特别鸣谢我的赞助人：Adam Wiggins, Andrew Sutherland, Bert Muthalaly, Calvin French-Owen, Dwight Crow, fnnch, Gabriel Herrero-Beaumont , James Hill-Khurana , Kevin Lacker, Lambda AI Hardware, Ludwig Petersson, Mickey McManus, Patrick Collison, Paul Sutter, Peter Hartree, Sana Labs, Shripriya Mahesh, Tim O'Reilly。我还要感谢 Emergent Ventures 提供的 2019 年资助，支持我在这个领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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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以 Reforma 为背景，由 PampaType 为科尔多瓦国立大学创建，以 CC BY-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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