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我曾断言,在私有财产制度下,努力工作的人能得到其付出的大部分回报。这与社会主义关于剥削的观念直接对立(我将在第八章[1]讨论),同时也与一种普遍的看法相悖,即当一个人变得更有效率时,其利益大部分会流向他人。正是这种看法,催生了大量民众对公立教育、政府对特定公司的补贴等政策的支持。要彻底厘清这个问题,恐怕需要一本不薄的经济学教材(我在附录一和附录二中推荐了几本),但仔细剖析一个简单的例子,或许能让读者更容易地自行推演其他情况下的逻辑。
我们假设有一百名医生,每位每次诊疗收费 10 美元。在这个价格下,病人愿意就诊的次数恰好等于医生愿意接诊的次数。如果情况并非如此——例如,如果有人愿意支付 10 美元,但医生们早已预约满额——价格就会变动。医生们完全可以提高价格,同时依旧让预约排满。价格一旦提高,一些病人就会决定减少就诊次数。对医疗服务的需求会随着价格上涨而下降,直到与医生们在该价格下愿意提供的服务量再次持平。
现在,我决定成为第一百零一位医生。医疗服务的总供给增加了,于是供需平衡点所对应的价格随之下降,医生每次诊疗只能收到 9.90 美元。那么,我是否极大地造福了整个社会呢?并非如此。我们先看那些没有我也会发生的诊疗。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诊疗,病人如今省了 10 美分,但原有的医生则少赚了 10 美分;总的来看,社会整体的境况并没有改善。再看那些因为价格下降而新增的诊疗。这些病人必然认为一次额外就诊的价值低于 10 美元(否则他们按原价早就来了),同时又高于 9.90 美元(否则他们按新价就不会来)。因此,病人在这些新增诊疗中获得的净收益,在每次 0 到 10 美分之间——即他们愿意支付的最高价与实际支付价之间的差额。但是,作为提供这项新增服务的我,每次诊疗都能赚到 9.90 美元,从而获得了我所创造价值的绝大部分。实际上,我提供了一项价值介于 9.90 美元到 10 美元之间的服务,并以 9.90 美元的价格售出。
如果医生的总数远超一百名(现实中也确实如此),那么增加一名医生所导致的价格降幅就会小得多。这个降幅越接近于零,新医生获得的报酬就越接近他所创造价值的 100%。
正如这个例子所揭示的,那种认为个人生产力的成果主要惠及他人的观念,其根本谬误在于忽略了生产者本人所获得的薪酬。在一个运转良好的私有财产社会中,薪酬——即一个人通过劳动所创造的产品能够卖出的价格——与其产品对于消费者的真实价值是高度对应的。
当然,这个论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我承认病人愿意支付的价格,就等于他所获得服务的真实价值。经济学家将此原则称为「消费者主权」。现在我们假设,在某个特定情况下,我并不认同此原则。我认为大多数人愚蠢地低估了健康的重要性,一个只愿意花 10 美元看病的人,实际上得到的服务价值 20 美元。据此,我便会得出结论:医生获得的报酬只有他所创造价值的一半。
同样的逻辑反过来也成立。如果我认为坐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是种愚蠢的消遣方式,我就会断定,酒保的薪酬远高于他们的真实价值,只因他们的顾客错误地相信酒保提供了宝贵的服务。在这两种情况下,我认为某人所得的报酬与他所创造的价值不符,都源于我拒绝承认产品使用者本人对其所获价值的判断。很自然地,无论是社会主义者还是道德家,他们总会预设:一旦国家来决定人们应该追求什么,国家必定会做出合乎他们心意的决定,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价值观才是正确的。
然而,没有任何论证可以得出「所有生产者都未获得足额报酬」的结论,因为那将意味着人们低估了所有事物的价值。但事物的价值是相对的,是靠与其他事物比较来衡量的;金钱只是一个方便的交换媒介。如果我认为一次诊疗只值 10 美元,我的意思是,它仅仅等值于我用这笔钱能买到的其他东西。如果我低估了医生的诊疗价值,那么我必然就高估了那些其他东西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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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主要译者 gemini-2.5-pro,校对 Jarrett Ye
原文:daviddfriedman.com/Machinery 3rd Edn.pdf#page=28.12
作者:David Friedman
本译文仅供学习交流,不代表译者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