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描述
我认为恰恰相反,强迫有天分的孩子在孕育热爱的年龄时把精力放在他们不感兴趣的事情上,反而断绝了人类未来的可能性。
以下内容摘自 @Thoughts Memo 汉化组的译文《19 童年的热爱》
19.1 童年的热爱
父母常常梦想着为孩子规划职业道路,他们也大多明白,一份炽热的热爱是通往成功事业的最佳配方。然而,播种热爱并非易事,最具生产力的热爱往往是自然生发的。与童年失忆症[1]类似,热爱也会经历遗忘[2]和干扰[3]的过程,新的热爱可能会掩盖旧的。所有的热爱都应被珍视,因为它们是成长的驱动力。如果一份热爱不符合成人眼中「有价值的追求」的标准,任何引导的努力都必须保持在「最佳推动区[4]」内,最终的决定权应在孩子手中。所有的热爱都有其价值,无论是电子游戏、嘻哈音乐,还是拳击,它们都不应被嘲笑、打断或忽视。伟大的热爱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在青春年华,这些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主要都被学校教育[5]所窃取。然而,如果学习内驱力[6]本身就因学校教育(如压力、睡眠不足等)而被压制[7],那么即使有有限的时间投入热爱,也收效甚微。
学校教育最大的原罪之一,就是通过摧残学习内驱力来扼杀热情。
19.2 学校的笔记
我喜欢翻看孩子们的笔记本,它们让我得以洞悉孩子的兴趣、热爱、动机和学习状态。有的本子凌乱难辨,有的一尘不染,有的似乎只是在毫无思想地照搬老师的指令,而另一些则讲述着更美好的故事:孩子们是自然世界热忱的学生。如今,记笔记的习惯正在式微。既然所有知识在网上一搜便得,何苦费力笔记?本周,我看到几个九岁的孩子在讨论一部奇幻电影,有人把牛头怪和半人马搞混了。一个女孩拿出手机,用波兰语向谷歌发出了语音查询:「什么是牛头怪?」几毫秒内,她就从维基百科得到了答案,并能向同伴们炫耀自己的新知。不出几秒,所有孩子都知道了牛头怪是一个人身牛头的神话生物。
有些老师甚至特别要求孩子不要记笔记,专心听讲,这似乎能提高注意力。记笔记习惯衰退的一大好处是,那沉重得能压弯脊梁的书包,正慢慢成为历史。而一大坏处则是书写能力的下降。我只在没有电脑时才手写,而我的书写能力已经退化到,如果笔记不马上看,自己都无法辨认的程度。如今,孩子们用笔越来越少,或许电子笔能挽救书写能力的颓势?
19.3 图画中的笔记
请看这张图!这是一位六年级学生的生物笔记本内页。它难道没有展示出学校教育可以何等美丽、有趣、富于启发吗?如果我告诉你,这本笔记本里有 66 张类似这样精心手绘的图画,你是否会期望这样的作品对孩子的心灵和学习产生深远影响?更进一步,如果我告诉你,40 年后,这个孩子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些图画和与之相关的故事呢?

图:一个充满激情的六年级学生的生物笔记本上的一页
从这个案例中,我们似乎可以得出清晰的结论:
- 学校很有趣
- 学校能激发动力
- 学校是有效的
- 学校影响深远
这些结论唯一的问题在于,它们都是错的。这张图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谎言。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张图就出自我手。它讲述了一个险些被扼杀的热爱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学校不是英雄,而是恶棍!
19.4 一个瞬间点燃一生的热爱
五岁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得到一个玩罗盘的机会,这开启了他一生探索物理宇宙的热情。几乎所有伟大的发明家和发现者,都能将其热爱追溯至童年的某个瞬间。对于各种业余爱好者、收藏家、艺术家、体育迷等等,也是如此。成年后培养的热爱,鲜有同等的力量。正是那些似乎拥有无尽时间的孩子,才能将热爱转化为成千上万小时的学习。
个人轶事。为何要用轶事?个人轶事。为什么使用轶事?
我的哥哥曾是森林巡视员。我还在上幼儿园时,他就向我展示了自然世界的奇妙,这影响了我的一生。1973 年 3 月,我的波兰语老师带了一只小乌龟来学校,是一只红耳滑龟,超级可爱。她把乌龟放在课桌上,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小家伙吓得要死,扑腾着稚嫩的四肢冲向桌沿。这短短三分钟的展示,是我记忆中最具影响力的校园时刻之一。当天,我便去了波兹南市Rybaki街的一家宠物店。小乌龟的售价不到一美元,不幸的是,我一半的钱都花在了电车票上。我本是个逃票惯犯,从不把宝贵的硬币浪费在坐车上,但偏偏那天撞上了查票员。我只得折返回家,求妈妈再给点钱。在和店主聊天时,他起了疑心:「你现在才准备买鱼缸吗?」我撒谎道:「不,我早就准备好了。」回到家,我和妈妈大吵一架。我们对乌龟一无所知,她想把小家伙养在罐子里,我则坚持要把它放在有沙子和小水池的陆龟箱里。回想起来,我很惊讶这只小爬行动物竟能在我们这些无知的人类压迫者手中活过最初几天。幸运的是,我很快通过书籍、实践以及与一位叫 Skubel 先生的宠物店老板交流,学到了更多知识。小滑龟很快就爱上了吃肉、生菜和水丝蚓,并在我们家生活了 24 年,直到 1997 年 3 月 21 日「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这只小乌龟点燃了我对饲养鱼、植物、乌龟、仓鼠等的热情,我的家成了一个小型动物园。我不再去商店,而是跑到附近的湖边,用各种藻类、蜗牛和甲壳类动物做实验,我的水族箱里总是生机勃勃,藻类丛生。
与此同时,在生物课上,所有与动物学相关的内容都让我觉得超级有趣。每节课,我都会准备两三张精美的动物图片,描绘它们的解剖结构、生理机能或生命周期,并像图中展示的那样,配上一两页漂亮的文字说明。这不是作业,老师也从未要求过,这一切都源自我内心。更糟的是,我记得自己曾想方设法地想给老师留下好印象,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哈欠。但这并不重要,这份热爱服务于我内在的需求,而非取悦任何人。它满足了我的学习内驱力[6],而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
我在学校遇见了我的小乌龟,但我也可能在任何地方遇见它,这并不重要。学校并不有趣,也未能激发我的动力,它没有扮演任何积极角色。是自然世界的美,打动了一颗年轻、好奇的心。硬要说学校起了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它通过强迫我把大量时间花在毫不在意的事情上(比如校园斗殴),从而压抑了我的热爱。
19.5 半个世纪的记忆
知识如何能被保存 43 年之久?
个人轶事。为何要用轶事?
我年轻时大量接触动物学,高中时参加过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大学时也修了一门动物学课程并通过了综合考试(那是买下小乌龟的九年后)。这些都为我的动物学知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人们可能会想,这简直是终身知识的教科书式案例:6年级播下种子(1973年),高中得到强化(1976-1980年),大学得以巩固(1982年)。然而,到1984年,我便与动物学断绝了所有联系。我所有的动物,包括那只日渐长大的乌龟,都由家里的晚辈接手了。再也没有动物,再也没有考试。
那么,在没有复习的情况下,我是如何将这些知识保存了整整32年(从1984年到2016年)的呢?
一个重要的线索是,我六年级的笔记如今读来,对我而言就像一门外语!解剖图很熟悉,生命周期图也很熟悉,但描述图片的文字却无比陌生!在我最后一次动物学考试后很久,当我决定将所有笔记电子化时,我做了一个决定:完全转用英语[8](而非我的母语波兰语)。英语是世界语言(参见:世界通用语言),是科学的语言,在电脑上更易于搜索,其知识资源也更丰富可靠……其优点不胜枚举。我于1987年做出了转换。我几乎不记得自己小学笔记本上的术语,这一事实清楚地证明,我早年播下的动物学知识种子,必须在校外得到更新。事实上,我可以在我的电脑里追溯我所知的每一种动物、每一个动物学词汇的来源。我可以告诉你我何时学到某个知识点、单词或图片,复习了多少次,以及我的记忆是如何逐渐变强(或变弱)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 SuperMemo。
SuperMemo 插曲。什么是 SuperMemo?
我把我所有的知识都存放在 SuperMemo 里。我不需要记住「马」这个词,因为我们都认得马,每天在电视、网络甚至现实生活中都能看到。但要记住马的毛色或品种名称,我就需要 SuperMemo,因为它们不常出现,难以长久保存在记忆中。1990年后,我的动物学知识得以幸存,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 SuperMemo。如果我把当年浪费在上下学通勤上的时间,拿出哪怕一小部分来用 SuperMemo,我的知识量可能会增加一个数量级。移动技术对此帮助有限,因为渐进学习在移动中效果不佳,任何对自然创造力周期[9]的遵循所带来的边际改善,都能为投资回报带来指数级的增长。只有「不动脑」的重复才适合在公交车上进行。如果我不用上学,我本可以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充满热爱的学习中。我的知识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会是片面和单一的,但我已经证明,我迟早会翻开那本历史书[10]。省下的上学时间,可能会加速我拓宽视野的进程。我确信,学校非但无益,反而拖慢了我的进步。
19.6 学校教育轻易就能扼杀热爱
个人轶事。为何要用轶事?
如果我看到一个像我 10 到 12 岁时的孩子,我可能会轻易地认为他将来是个当科学家的好苗子。像小达尔文一样,我收集一切与生物世界相关的东西,从羽毛收藏到干瘪发臭的动物尸体或残骸。我们那又大又旧的公寓里,弥漫着我的动物园和死亡的气息。我曾花上数月,一次又一次地在波兹南动物园里,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地慢慢走过,观察,做笔记,一待就是几小时!这种纪实性的痴迷,紧随我青春期最不光彩的篇章而来——先是当小混混和无害的罪犯,不久后,又成了自然世界的观察者。时至今日,我仍觉得这种转变难以理解。人们或许会认为,这样一个向好的方向的快速转变,理应孕育出一份能将我送上通往大学研究岗位的健康轨道的热爱。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这个现代世界,年轻的心灵从四面八方受到新思想和新诱惑的轰炸,很难专注于单一的问题或热爱。17 至 19 世纪的科学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聊以自慰的是,至少我们能活得久一些,有更多的时间去沉淀和探索。
那些让我从一个坏学生变成好学生的事件,也给了我动物学上的热爱一记重创。我因行为不端被老学校开除,恰逢我母亲搬家,搬到了一个更好的区,离一所更好的学校(波兹南 Winogrady 区的第 30 小学)更近。我不得不缩减我的动物收藏规模,送走了我那三十多只仓鼠大家庭的大部分成员,因为新公寓空间不足。我母亲也处理了我大量的「达尔文标本收藏」,因为它们太占地方,气味也太难闻了,简直令人窒息!与此同时,新学校用好成绩奖励了我,我不再追随热爱,而是卷入了「成绩竞赛」。幸运的是,遇见化学老师卡茨马雷克夫人,帮助我延续了对科学的兴趣,并让我对自己的能力重拾信心。
进入高中后,对动物学的热爱依然幸存,并因我在化学方面的新优势而得到加强。我们家书房里有一本好书:彼得·卡尔松的《生物化学》。在对学校、早起、考试、作业和压力的日益厌恶中,这本书成了我兴趣的救星。暑假期间,我便学习生物化学,这段时间的学习后来帮助我进入了大学,尽管我几乎没有其他特长或资历。
1977 年,15 岁的我,几乎亲手扼杀了对科学的热爱。我加入了一个拳击俱乐部,但这段「职业生涯」因近视而在 1980 年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姐姐送了我一台录音机,我从收音机里录了几首歌,发现自己爱上了音乐。当我看到史提夫·汪达表演时髦的《迷信》时,我梦想着自己也能同样娴熟地驾驭钢琴键盘。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音乐成了我最大的痴迷。我将此部分归咎于学校。放学后,睡眠不足的我没有任何精力或兴趣去学习。我当时并不知道,但我可能已经出现了睡眠相位后移综合征(DSPS)[11]的早期症状,这让早起成了一种折磨,就连上午 10 点的课都觉得太早。晚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音乐。而到了暑假,就像施了魔法一样,我能睡个好觉,并重拾学习。但在学年期间,大部分时间都给了音乐,此外,我每周还花两三个下午去打拳。音乐的魔力似乎无法抗拒,但我不知何故在夏天找到了平衡:学习、锻炼,以及少得多的音乐。如果我没有暑假,我对生物化学的兴趣就会消亡。如果我不用上学,我或许能为所有的热爱找到时间,我的生活将会和谐而富有成效。
如果要评判我早期的科学热爱是如何在高中生涯中幸存下来的,我肯定要归功于我的性格。我天生的叛逆,让我拒绝早起、拒绝家庭作业[12]、拒绝指定阅读——高中时期最主要的时间窃贼。这反过来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对我的学习内驱力[6]的损害,而这股内驱力,正是我暑期学习的动力源泉。此外,随着年岁渐长,我的心智也日益成熟,慢慢地,我将更高的优先级给予了理性的追求(科学),而非愉悦的追求(音乐)。到 1984 年,当我在音乐领域终于小有成就时,我却逐一退出了我参与的三个乐队。每一次分离都极其痛苦,并伴随着一封写给我音乐伙伴们的长长的、充满理性的信。这些步骤,是我继续科学研究的必要之举。青春的热爱,在学校教育、不成熟和现代世界的多重诱惑下,终究是惊险地幸存了下来。可悲的是,我的绘画技能却因疏于练习而完全丧失了。
我看到许多 8 到 10 岁的孩子拥有非凡的热爱,无论是对行星、海豚、绘画还是足球卡片。这些热爱都应被珍视。我自己的故事让我担心,这些潜力中的绝大部分终将付诸东流。我有很多令人悲伤的观察和轶事为证。许多我认识的、极具潜力的年轻人,被卷入现代朝九晚五生活的无情机器中,他们并不快乐。每一个年轻人潜能的浪费,都是全人类的损失。
年复一年,我们不断加大学校教育的压力,把孩子们逼得越来越紧,去实现越来越多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学校成了扼杀童年热爱和学习内驱力[6]的高效杀手。这对人类的未来发展是极其有害的。
19.7 总结:童年的热爱
- 童年的微小事件可能演变成一生的热爱。
- 孩子的热爱对学习内驱力[6]的力量有着巨大的积极影响。
- 孩子的热爱应该被珍视和保护。
- 真正的热爱无需外界煽动,它们服务于内在的需求。
- 童年的热爱很容易因专注于学业而被磨灭。
- 学校很容易制造出学习和长期记忆的假象。
- 学校占用了本该用于塑造心智、指引人生的热爱的时间。
- 学校抑制了学习内驱力[6]。
上一章:第 18 章 压力适应力
参考
1. 童年失忆症 ./72792752.html2. 遗忘机制 ./265081034.html
3. 干扰 ./269974053.html
4. 最佳推动区 ./67694020.html
5. 被动的学校教育 ./359037513.html
6. 学习内驱力 ./52990549.html
7. 学校对学习内驱力的影响 ./52990626.html
8. 学校在教授英语方面屁用没有! ./519016810.html
9. 自然创造力周期 ./68262875.html
10. 学历史:学校 vs 自主学习 ./694890917.html
11. 22 睡眠相位后移综合征 ./1951939573891438395.html
12. 家庭作业 ./5011868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