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章将创造力与 ADHD 混淆[1]遭到了严厉批评。批评者是一位曾使用过 SuperMemo[2] 的 ADHD 患者,深受 ADHD 困扰的他认为医疗干预是一种福音。以下是批评的具体内容: 「你关于 ADHD 的文章大错特错,应该被删除」。
下面我将尝试解释,ADHD 这个标签掩盖了广泛的的潜在原因,同时,用于判别 ADHD 的症状可能包含健康大脑一些宝贵特质的衍生表现。
整个误解的根源在于,在无法深入研究 ADHD 其神经病理学原理的情况下就对该疾病进行界定。
ADHD 定义的模糊性使催生了一个庞大的产业,将孩子引向追求学校高分的狭隘道路。
影响该行业的因素如此众多复杂,以至于这种现象无法在短文中轻松地建模和解释。但确实存在真正的受害者。创造力[3]会引发类似于 ADHD 的症状。大型制药公司推广利他林。教师对利他林有更多的需求。父母被诱导使用利他林。健康的学生使用利他林来提高测试成绩。 确诊率在上升,但心理健康水平却在下降。
这些力量和趋势皆有两面性。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初的文章不能被解释为「ADHD 不存在」(文中有一个关于目前医学共识的链接),也不能被理解为「利他林应该被禁止」,更不能被理解为(ADHD 是)「全球性的妄想与幻觉综合症」。简而言之,我的观点是,富有创造力的孩子不应被老师(或父母)的抱怨所困扰,应该谨慎对待药物,并首先寻找充足睡眠和锻炼等简单的方法来改善状况。
在我整理我的言论之前,一位善良的人士为我辩护。那篇辩护文章值得一读,因为它包含了一些我没有想到的有趣的观点。
反复强调——关键论点
对我的文章的批评包含大量的事实错误以及对我文章内容的误解。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混淆,例如「减轻 」和「治愈 」之间的混淆,便会引发重大误解。我不会逐一列举这些问题。互联网上充斥着错误信息,关于 ADHD 的信息也不例外。纠正他人的错误就如同进行一场徒劳无功的西西弗斯之役。
然而,批评本身实际上是 ADHD 一种非常健康的表现。它是曲折的、基于混乱,也包含了大量的误解,但正因为如此,它才展现出其最大价值。它展示了一个富有创造力的游荡大脑如何曲折运作,以及混乱如何能带来灵感。
在这里,我只讨论与我文章相关的关键点。我再次强调:
- 富有创造力的人通常难以集中注意力。在一个健康个体身上,创造力和注意力之间的竞争很容易被管理。
- 学生的创造力往往会使他们被贴上捣乱的标签,这可能会增加被误诊为 ADHD 的概率 [link]
- 富于创造力的孩子更容易被利他林等药物治疗。
- 认知过载的表现(例如在学校)可能会模拟成 ADHD 的症状。
- 培养创造力是教育的关键目标之一。自由学习[4]是提升创造力的最佳工具之一。而强制学习[5]是众所周知的创造力杀手。这种强制对创造力的影响是我们应该在全球范围内用自由学习取代强制性学习的主要原因之一。
- 强制学校教育[6]会极大地损害儿童的心理健康。在未来,教育将以自由学习为基础。几十年后,我们将以惊讶或蔑视的眼光看待强制学校教育的概念(就像我们今天看待奴隶制一样)(见:强制学校教育必须结束[7])
- 教育改革[8]不会由政治倡议驱动。它将由拒绝被束缚的孩子们和为孩子争取自由的父母发起的基层运动所推动。
- 所有药物干预都有很大的副作用。服用过量利他林和服用过多的水之间的区别是,我们有天然的防御措施来防止摄入过多的水
- 美国各州的 ADHD 诊断率存在巨大差异。这些差异与学校守则和精神药物法相关。严厉的学校守则与诊断率的增加有关,而限制性药物法与诊断率的减少有关
- 一个被学校教育[9]压得昏昏欲睡的孩子的大脑,对于精神病学诊断来说是一个难题。出于类似的原因,诊断一台从桌子上摔下来的电脑的健康状况也很困难。所有科学分析都寻求消除混乱和干扰因素。睡眠剥夺的标志是神经混乱。在自由状态下没有症状的孩子不应该接受药物治疗,他们应该被给予自由
- 关于相移障碍对健康影响的文献很丰富。一个受昼夜颠倒影响的大脑,其功能会低于标准水平。由于健康的大脑是几乎所有身体健康方面的基础,「昼夜节律健康」对缓解 ADHD 症状至关重要的说法毋庸置疑。这相当于说良好的健康状况有助于在奥运会上取得胜利。读者可以自己做所有的补充学习(译者按:可参考汉化组翻译的有关睡眠的文献)。
- 我同意互联网上的虚假信息会造成极大的危害。最好的补救措施不是压制自由言论,而是提高民众的知识水平,这能加强健康的怀疑精神。我相信疫苗接种,导致意见分歧的的自由言论,就像是对虚假信息的健康疫苗接种。接种疫苗后,我们会变得更加谨慎。另外见:论教育自由和信息自由[10]
- 我的文章旨在启发人们进一步学习,而非替代任何人的独立调查,也也并非与医学专业人士对立。我始终呼吁:咨询其他来源!
精神病学的问题
精神病学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学科。随着现代生活方式引发精神障碍的流行,精神干预的作用和重要性日益增加。然而,精神病学却遭受来自各方的攻击。
虽然大多数攻击缺乏依据,但核心在于一个长期存在的严重问题,它一直在削弱精神病学的形象和价值。
精神病学复杂、艰深且费力不讨好。就像试图通过观察汽车的行为来修理它,然后改变燃料配比一样。
如果不完全理解导致每个个体适应不良在神经生理学上的原因,我们就永远无法对精神障碍进行真正有效的分类。
如果不具备影响特定脑结构及其特定受体群的能力,我们就永远无法真正地针对疾病进行治疗,只会误伤许多无辜的人。即使看似无害的天然产品,如褪黑素,也会作用于不同的受体群。因此,应用一种针对一种受体或细胞群的药物,就会对另一群产生不良副作用。
解决精神障碍流行病的最佳方案是预防,但这需要社会运作发生重大改变。
从怀孕开始,问题便接踵而至。处于压力之下的母亲,如果使用合法或处方类精神活性物质,就迈出了扰乱大脑发育的第一步,而大脑是经过数百万年进化而来的奇迹。现代分娩中有三分之一是剖腹产,这剥夺了婴儿珍贵的阴道菌群保护层。剖腹产与自闭症和其他一些疾病(包括影响心理健康的疾病)之间存在关联。
译注:顺产的婴儿肠道会获得来自母亲阴道的微生物,如有益菌乳酸杆菌,而剖腹产的婴儿肠道的是来自皮肤表面的细菌,如葡萄球菌和棒状杆菌。[1] 并不是提倡一定要顺产,剖腹产也有办法模拟顺产获得健康菌群。
就目前的元分析而言,剖腹产并不会增加 ADHD 患病风险。已被证实的环境风险因素有早产、产前母亲吸烟、产前母亲摄入鱼类导致接触甲基汞、接触铅、围产期维生素 D 缺乏。[2]
新生儿或幼儿过早断奶,或者完全未进行母乳喂养(见:日托苦难[11])。人们更多地谈论母乳喂养的营养或免疫益处,而心理影响可能才是最重要的。
婴儿被从母亲身边带离,在早期便被送去托儿所。在托儿所中,有相当一部分孩子会出现行为问题,而我们往往将其视为性格特征。接着,在学校阶段,一场真正的「大脑浩劫」拉开帷幕。
在最初的两三年里,渴望学习并充满快乐的孩子绝大多数变成了不愿上学的孩子。到他们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大多厌恶学校学习(见:孩子为什么讨厌学校[12])。他们可能仍然喜欢学校生活的某些方面,因为同伴和社交是防止心理健康问题进一步恶化最好的预防措施之一。
我在学校遇到过一些有自杀倾向的孩子,仅仅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分数以外的世界,以及老师和父母的反应。多年来,他们习惯于对学校系统的铃声、奖励和惩罚做出反应。
在他们成年之前,大多数人都尝试过非法药物或滥用过酒精。
当青少年即将步入成年时,致命的一击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在学校学到的东西在找工作时几乎毫无用处。他们的分数和学历往往无关紧要。正式说法是:他们缺乏经验。
从大脑的角度来看,他们在创造力和解决问题方面显得无能。(译者:别骂了别骂了)这是社会对他们的又一次否定,就好像是在鞭打孩子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却又在惩罚他们选择错误的道路。
当今天出生的婴儿到了 18 岁时,可能会面临来自机器人大军和人工智能工具的致命竞争(译者:预言家,刀了)。这种加速如此迅猛,以至于学校系统需要彻底改革,转变为全新的形态。
否则,人工智能将像我们今天对待濒危物种一样照顾人类(希望不是在动物园里)。
在现代成年人中,有一部分健康的人在社会中找到了自己的桃花源。
拥有一份好工作、为社会做出贡献、拥有良好的社交互动以及学习新事物的良好机会,快乐的心情会逐渐回归,如果童年时期存在过任何伤害,也可以逐渐得到补偿并被遗忘。
通过让孩子们获得自由,我们可以为防止精神恶化做出巨大贡献。让教育变得自愿,让它再次成为一种乐趣。家庭教育、非学校教育或民主学校都是保持自由和快乐的同时学习的好方法。民主学校[13]自豪地宣称精神障碍问题微不足道,因为自由使孩子们茁壮成长。
可悲的是,精神病学在奴役儿童方面做出了令人遗憾和极其有害的贡献。ADHD 的定义如此糟糕,以至于专家们对其各个子部分、它们的作用、根源、原因等都争论不休。著名专家 Russell A. Barkley 博士经常因其与大型制药公司的关系而受到批评。他建议将迟钝的认知节奏 (SCT) 从 ADHD 中分离出来,并重新命名为「注意力缺失症 (CDD)」。我符合所有 ADHD 的诊断标准,但我认为它们都不是适应不良的。恰恰相反,我将所有症状都归因于一个健康大脑的运作。我拒绝任何将「迟缓」作为我自己的大脑标签的说法。参见 Barkley 的论述:迟缓认知节奏/注意力缺陷障碍。
我对 Barkley 论述的粗略了解告诉我他可能是正确的。我的知识还不足以确定。
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一个诊断推理没有提到任何单一的脑结构、受体或神经激素,那么要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需要数十年的学习和实践。很少有人能达到 Barkley 的知识水平,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
专家们是神秘的,他们有犯错的权利。当诊断基于问卷调查并受到父母和老师意见的影响时,这将为整个行业的发展提供沃土。ADHD 产业发展的关键前提是:让孩子为上学做好准备。当我大约十岁的时候,医生们考虑给我这个小家伙用药。我在学校太捣蛋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逃脱惩罚的,但如果没有,我今天可能无法写下这些话。也许我会遵守学校的规定,做我的家庭作业[14],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我原本想学医,后来改学了生物学。主要原因之一是生物学提供了更多的自由和更低的标准!没错,我希望大学里能有更低的标准。
也许服药后的我就会老老实实地死记硬背,尽职尽责地通过医学院的考试,完成医学院的课程,同时,在几十年后的现在,我也会考虑给其他孩子用药。如果这对我有效的话,那我肯定也会倾向于认为它对别人也有效。
参考
我此前被指责没有做功课,也没有为我的论断提供参考资料。事实上,我不仅为关键论断提供了参考资料,还明确呼吁进一步的建议。
每当我的一些论断引起怀疑时,我都会乐于澄清哪些是我的观点,哪些来自其他来源。我努力让所有来源都得到清晰的标注。当然,有时灵感会内化。就 ADHD 而言,我记得几十年前读过 Bonnie Cramond 的文章。从那以后,我以不同的眼光看待 ADHD。今天,我可能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灵感来源。Cramond 的观点就是我的观点。幸运的是,我可以在 SuperMemo 中的渐进阅读[15]中追溯我灵感的所有细节。新千年后我所有记忆的来源都有据可查。那么功劳就归于 Cramond 博士了!
参考资料:
- 创造力可能被误认为 ADHD:ADHD 和创造力的巧合
- 利他林增加多巴胺转运蛋白的可用性:利他林会适得其反 (参考「利他林会上瘾吗?」)
- 睡眠对 ADHD 有益,利他林对睡眠有害:Czeisler 对利他林的评论
- ADHD 反映了成人期望:关于 ADHD 的过度诊断或诊断不足
- 躁动的价值:坐立不安可以提高认知能力
- ADHD 是真实存在的:关于 ADHD 的国际共识声明
我没有直接链接到 DSM-V,就像我不会链接到其他易于验证的来源一样。但是,鉴于我声称 DSM-V 的标准可能过于宽松,我添加了一个新的参考资料:DSM-V 放宽了 ADHD 的适应不良标准
Bruce Perry 博士谈 ADHD
只要能和那些对大脑运作有深刻见解的人站在一起,我不介意面对上百名精神病医生的反对。
Bruce Perry 是儿童创伤方面的专家,他正是我引以为傲并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之一。他参与了哥伦拜恩校园枪击案(译者注:哥伦拜恩校园枪击事件)的研究,见过无数陷入困境的孩子,能够洞察那些可能吞噬整个家庭的情感反馈循环。
在他的著作中,他谴责日托中心和幼儿教育的兴起。他注意到,仅仅几代人之前,一个孩子是由 4-5 个成年人照顾的。而现在,就像流水线作业一样,比例颠倒了过来。到了幼儿园的时候,没有人会对偶尔出现 1:20(即 20 个孩子由一个疲惫的看护人照顾)的比例感到吃惊。
Perry 博士对儿童大脑结构和技能的多线程发展有着独特的理解。他独特的视角来自于对 在不同阶段、被不同方式虐待的受害儿童 的治疗经验。
这最终形成了神经顺序疗法模型(Neurosequential Model of Therapeutics,NMT),该模型旨在消除虐待案件中精神评估的复杂性。
Perry 博士还是一位热衷于批评 ADHD 过度诊断和精神药物过度使用的专家。如果我要用简单的语言来概括 Perry 的理念,那应该是:
「爱比利他林更重要」
对于患有 ADHD 的成年人来说,这个道理显然并非普遍适用,但对于有困扰的孩子的父母来说,却是如此(平均而言)。
除了爱之外,我还想补充自由玩耍和锻炼的重要性。但转念一想,Perry博士提供的条件已经足够了。没有哪个对孩子充满爱心的父母会忽视孩子自由活动的需求。
运动限制可能是导致学校 ADHD 症状激增的关键因素之一。
Perry 博士说:
「ADHD 最好被视为一种描述。我们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符合其中几个标准。」
我的观点要更进一步:我有时会符合所有标准,在大部分时间符合其中一些标准。按照放宽了的 DSM-5 标准,我显然可以被诊断为 ADHD。
一个致力于成人 ADHD 的网站刊登了一篇谴责 Perry 博士言论的文章。这篇文章和评论与我收到的批评邮件有很多相似之处。其中所蕴含的情感主要是认为他无法体会到 ADHD 的痛苦和耻辱,却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们对此感到愤怒。有条评论为了讽刺他,将 Perry 博士发表 ADHD 文章比作大卫·贝克汉姆对量子物理发表研究。
我无法代表 Perry 博士发言,但我需要强调的是:他有关大脑的专业知识非常出色,而他的职业生涯和行为举止是他坚定且热情地捍卫儿童的最佳证明。
在评论 Perry 博士发表于《卫报》的文章时,倡导无药童年的 Marilyn Wedge 博士在今日心理学杂志上写道:
说 [ADHD 的症状] 是一种疾病实体就如同说一个胸痛出汗去看医生的男人得了「发烧」。发烧可以用药物治疗,但是引起发烧的根本原因呢?发烧是一种症状,而不是一种疾病。
她接着补充说:
如果将用于寻找 ADHD 生物学原因的一小部分资源用于研究症状的心理和社会原因,那么在帮助过度活跃和注意力分散的孩子方面就会取得真正的进展,而不必给他们服用药物,这将是切实的进步。
Perry 博士是这一科学研究新方向的领导者。
我想补充的是,我们仍然需要破译产生狂野的创造力、过度活跃的行为、激光般的注意力、对思维过程的运动调节以及解决问题过程中心智计算的优化等机制(参见:如何解决任何问题?[16])。这些都是创造性生活方式的重要部分。这些相同的元素在 ADHD 患者身上可能会时强时弱,或者失控。考虑到所有这些多方面的因素,我对这场辩论的激烈程度并不感到惊讶,并且不太可能很快结束。
如果我真的面临药物治疗的抉择,我宁愿退而求其次,回归「首先,不伤害」(Primum non nocere)。
Matti 的故事:学校里的 ADHD
我有一位在足球场上结识的朋友 Matti,他年仅十几岁,智力超群,行为却颇为古怪。他是最为喧闹之人,显然也是一名 ADHD 患者。有时候,他确实会令人感到厌烦。
他曾承诺公平竞争,然而随后却疯狂射门,全然不顾幼儿园的孩子、女孩以及戴眼镜的人。许多孩子声称他们不喜欢 Matti(但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可信)。而其他人却对他极为喜爱:「他是周围最有趣的人。为了整活,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他是当地为数不多会说一点英语的孩子之一。
就在我撰写关于 ADHD 过度诊断问题时,Matti 悄悄告诉我他被诊断患有 ADHD。我颇为震惊。我看到了一个拥有巨大潜力却被贴上精神障碍标签的经典案例。更为糟糕的是,Matti 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量服药。服药后他在学校的表现确实有了显著改善。这正是成年人青睐 ADHD 药物的一个典型理由。幸运的是,Matti 认为药物对自己并无益处:「我就像僵尸一样。我去上学,做作业,然后睡觉。我根本没有生活,就像梦游一样。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玩。」他拒绝继续服药,他妈妈也表示同意。如今,他再度释放出他那富有创意的狂野自我。
当我问 Matti 他对未来有什么热情、兴趣和计划时,我被他广阔的思维所惊讶。他比同龄人领先 2-4 年。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幅画:「这是我今天在学校做的。课堂内容很无聊」(见图片)。
我惊呆了。这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孩子,他被迫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在学校涂鸦,而纳税人的钱却用来聘请老师向毫无反应的空气低声授课。他无法追求自己的兴趣,反而被束缚在一个系统中,并被贴上了「捣蛋」的 ADHD 标签。
他没有学习的自由,反而扰乱了学校生活,让很多人不开心。涂鸦和浪费总比强制学习好。如果老师强迫 Matti 做他讨厌的事,他的 ADHD 症状就会爆发。我问 Matti 有没有想过在家上学。他当时不清楚什么是在家上学[13],但立刻产生了兴趣。他说他会去谷歌搜索这个概念并和父母谈谈。
Matti 称自己懒惰。我试图探寻他「懒惰」这一说法的根源,最终得出结论,这仅仅是他在学校被贴上的标签。Matti 很幸运,他的父母给予了他极大的自由,这个标签在家里并没有得到进一步强化。
在一次更长时间的访谈中,我指出了他的优势,以及他可以多么严谨且并不懒惰。他能够满怀热情地快速学习等等。此外,这次谈话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让我感觉自己是在与一个非常睿智、专注的年轻人交谈。
我在这强调「专注」只是因为他身上被贴上的标签,我自己平时很少在意这些。当谈话流畅且内容丰富时,我会将其称为「高效」。
图中:患有 ADHD 的孩子理应表现出过动和注意力缺陷的症状。然而,一些被诊断为 ADHD 的人却能展现出惊人的注意力。当他们忙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他们可以长时间地不动地专注于他们的追求。
这张图片的作者曾经大量服药。他被认为是学校里最顽皮的学生。然而,在课堂上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发挥他的创造力,并证明激情和自由是对抗 ADHD 症状的巨大良药。他在学校只花了一天就完成了这幅画。在学校里经常发生这种情况:老师们在讲课,孩子们忙着做其他事情,而我们却要为此纳税。
Matti也可能是一个渐进阅读者的优秀人选。他说他阅读速度很快,但经常在第一段就评估一本书的价值,然后拒绝继续阅读。这是典型的对低影响力文本不耐烦的情况。他渴望快速获得知识。如果我们有机会让他尝试 SuperMemo,他肯定会从中受益。但现在,解决他上学的问题是最重要的事情。在家上学对他来说将是救星。他坚持认为,他可以把 8 个小时的学业压缩成 2 个小时在家里集中完成。
在 Matti 的年纪,我也喜欢当班级小丑(就像比尔·盖茨或斯科特·巴里·考夫曼一样)。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个恶霸,但不是出于恶意,我嘲笑朋友是为了逗大家开心。如果我被放到现在,我肯定也会被药物治疗。即使在我那个年代,这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Matti 和我年轻时的相似之处让我认为在家上学「假期」对 Matti 来说会很有帮助。他会很容易通过考试,因为他没有任何学习问题。他的症状可能会消失。他会充满激情地重新集中注意力,他好动的一面也会在运动中得到缓解。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绘画只是其中之一。因为我认识 Matti 学校的校长,我也宣布我会提供帮助。
ADHD 药物与阿尔茨海默病
像唐纳德·特朗普这样的人在压力下往往会变本加厉。当我的言论受到批评时,我不会变得谦虚,而是急于为我的模型寻求更多的支持。如此一来,我往往会陷入更多的争议之中。然而,这是自然和健康[17]的!当我宣称「教育与进化背道而驰[18]」时,我坚持认为自然抵制是探索算法的一部分,可以提升学习的创造性方面。如果批评能指出我的错误,尤其是那些我应该羞愧地承认的明显错误,我的立场就会软化。
不幸的是,更多情况下,我会为我的话寻找支持,一旦找到,我就会像特朗普一样加倍坚持己见。在其他地方,我解释了错误模型的价值[19],以及确认偏差(Confirmation bias)如何筛除与模型相矛盾的证据。这就是为什么给模型添砖加瓦总是好的,即使它在几十年后被证明是错误的。
为了方便日后的互联网考古,我在这里立一个 flag:利他林可以提高注意力。它通过抑制对非连贯知识的防御机制来做到这一点。因此,它会导致一定程度的习得性无助[20],来解决神经冲突[21]。通过增加不协调的知识输入,服用药物的个体会患阿尔茨海默病的风险增加。我生来便带有几分傲慢(译者:天生骄傲,鉴定 woz 为 Smartisan T1 Pro Max),所以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未来将会为我们揭晓答案。
不过我应该补充一点,如果药物的积极作用远远大于消极作用,那么单纯的「快乐心智」效应可能会产生相反的结果。换句话说,研究需要对两者进行权衡:对神经网络的超负荷损害 与 减轻压力的治疗效果。
此外,创造力[3]可能通过其对学习内驱力[22]的影响起到神经保护作用。换句话说,当 ADHD 症状源于富有创造力的思维时,患阿尔茨海默病的风险一开始就可能较低。
用药物治疗 ADHD 可能会抑制创造性思维带来的好处。
译后记
不知道是不是文化差异还是隔了一层语言翻译的原因,woz 的文章给我一种本身就知道他所讲的东西才能理解他的文章的感觉。我在这里给出我自己对他文章的理解,并针对他的观点给出我自己的一些看法以供参考,由于 ADHD 本身有着很强的个体异质性,针对这类信息需要读者结合自身情况思考判别。可能是因为他的文章写得比较早的缘故,他提到的一些东西,在学界我感觉已经是讨论得比较清楚的,但是由于各个地方医疗水平差异,很难讲每个人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除了上面提到的个体异质性,还有连续体,我认为都是比较重要的概念,下文会和这两个概念有很强的联系了。
划重点:
- ADHD 是个连续维度的疾病状态。
- ADHD 是高度异质性的疾病,患儿彼此之间存在着显著差异。
- ADHD 由基因和环境风险因素共同影响,环境会影响 ADHD 症状的表现。
他认为目前的诊断方式本身有问题,一个是没有搞清楚神经生理基础,二是面向儿童的诊断基于父母和教师的问卷调查,这会受到父母、教师的态度影响,同时诊断标准放太宽了,会导致过度诊断,他认为自己符合大部分标准,但是认为这些都是好事。
针对过度诊断这一块,大家需要理解上一篇文章译注提到的连续体的概念,即 ADHD 是个连续维度的疾病状态,它本身就不是一个绝对的有或无的状态,对于诊断标准来说,最关键的是把阈值设置在正确的点位上,在此阈值之上,损害的可能性将较大增加。然而,对于阈下 ADHD 来说,在很多维度上依然是存在缺陷的。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类似亚健康的概念,比如很多人都有睡眠上的一些困难,但倒也不至于界定你成失眠,然后直接恰药,这种情况如果想要提高睡眠质量,优先选其他方式:定点上下床,灯光控制,睡前 routine 等等。就我个人观点来说,这一块的问题可能是没有做好明确的分层,以及针对不同的层级提供不同的干预方式。
ADHD 病因学模型
图源:《世界 ADHD 联盟指南》
再谈谈阈值上的 ADHD 的情况,由于个体异质性和不同的环境因素,并不是阈上 ADHD 的个体都存在生活问题,比如 woz 很明显是个阈上 ADHD,然而他个人感觉好极了,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个案例。比如一般 ADHDer 可能接手一个在个体主观上不感兴趣但是在公司层面十分重要的任务,产生了延误,被领导责骂承受心理压力。但是 woz,没有领导,完全按照自己的优先级清单和兴趣来处理事情,家里的灯泡可以几个月不换,因为优先级不够。在现代生活中,互联网从形式到内容都折磨着人们的大脑,而他自己只用邮件和人交流,并且基本只通过自己写的本地软件来推送信息材料。这里就可以看出,他所处的环境不具有普适性,甚至说,他通过这种环境来影响了自己的 ADHD 症状表现。这并不是想批评 woz 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希望大家了解他讲一些话的背景,以及实际上是可以借鉴他的一些做法,比如虽然我们没法完全隔绝网络影响,但我们可以在一天里划分出一段时间来模拟这种环境。
woz 所认为的另一个诊断问题是受学校教育压力和睡眠影响下,对儿童做出的评估是不准确的。学校教育压力就不说了,本土什么情况大家有自己的判断。关于学校教育我想提一嘴,我这几年最庆幸的就是终于离开学校了,再也不用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我出来社会用到的技能全是我自己探索而来。再来谈谈睡眠,临床诊断上,实际上是需要排除睡眠问题的原因的,但实际就诊上未必会那么细,所以个体本人可以自己去先排除掉这个因素,即使确实是阈上 ADHD 改善睡眠对注意力也大有裨益,这个已经是社群共识了。
然后是关于药物,woz 并不反对药物,但是他认为由于文章内列举的各种原因导致大家过度地朝药物治疗发展了。并且在寻求药物治疗前,应该尝试一些其他方案,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主要是睡眠、运动等。
我自己虽然现在并不服药,但也不反对药物,只是不提倡无脑依赖药物,这一块和 woz 的态度差不多。这个主要还是和个体异质性相关,每个人对药物最基本的生理反应就不一样,即使在同样生理反应的前提下,如何评价药物效果也因人而异,比如我对药物是有反应的,但是在经过持续一年多的药物治疗后,我自己评估了下还是选择不吃。就身边统计学来说,接受药物治疗后的处境有这么些:吃了没好到哪去,但是不吃更糟、吃完确实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但也有带来一些新的问题,而且也有很多影响比较大的问题依然没被解决、在药物治疗下达成了生活良好的平衡,会一直持续下去、完全的宁静,效果拔群(仅一例)……很多接受药物治疗的朋友依然处于一种挣扎的境地,有一些问题无法通过药物治疗解决,还是需要自己去直接面对。如果让我回到刚诊断的时候,我还是会选择服药的,因为药物治疗给我带来了一些新的体验,通过比对这些经验并思考带给了我很多认知层面上的东西,这些我认为是很有用的,例如:这种药效下的专注真的是好的吗?还是我只是更能够去忍受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回到药物,学界其实也并不是只有药物这种生物学干预,还有心理干预、技能培养、环境干预,环境干预下面还有社会干预、学校干预、家庭干预等。针对患者本人,我建议多关注技能培养,作为父母可以关注父母行为训练和家庭干预。
总结一下,有很多因素会影响 ADHD 最终的症状表现,如环境因素和各种干预,我们要关注的不是要「直接解决 ADHD」,也没有办法做到,而是想办法从上面提到的各方面着手让症状表现的负面影响尽可能得小。
脚注
[1] Dominguez-Bello,M.,Proc Natl Acad Sci USA(29 Jun 2010);107(26):11971–5.Delivery mode shapes the acquisition and structure of the initial microbiota across multiple body habitats in newborns.
[2] 世界 ADHD 联盟指南
Thoughts Memo 汉化组译制
感谢主要译者 Spade7 校对 Jarrett Ye
原文:I have ADHD and I love it - supermemo.guru
参考
1. 将创造力与 ADHD 混淆 ./521885826.html2. 什么是 SuperMemo https://www.yuque.com/supermemo/wiki/supermemo
3. 创造力 ./450093869.html
4. 自由学习 ./272543239.html
5. 学习中的强迫 ./351872034.html
6. 强制学校教育 ./351869026.html
7. 强制学校教育必须结束 ./418098485.html
8. 教育改革 ./242815901.html
9. 被动的学校教育 ./359037513.html
10. 关于教育自由和信息自由 ./351348580.html
11. 托儿所的苦难 ./73366114.html
12. 为什么孩子们讨厌学校? ./70779863.html
13. 民主学校/在家上学/非学校教育 ./369568521.html
14. 家庭作业 ./501186817.html
15. 渐进阅读 https://www.yuque.com/supermemo/wiki/incremental_reading
16. 如何解决任何问题? ./351779186.html
17. 大脑算法保护现实的模型 ./356977535.html
18. 教育抵消进化 ./66279009.html
19. 错误模型的价值 ./258435094.html
20. 习得性无助 ./575245791.html
21. 神经网络战争 ./359658715.html
22. 学习内驱力 ./529905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