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性停止和动机性继续
原文:https://www.readthesequences.com/Motivated-Stopping-And-Motivated-Continuation
虽然我不完全认同快速节俭*派的某些观点——在我看来,他们有点过于乐观,把太多难题美化成了好事——但不可否认,他们往往能在各种决策理论学派中发展出最贴近心理学现实的模型。大多数实验会直接给受试者提供几个选项,让他们做出选择,然后实验结果就这样出来了。然而,节俭派认识到,在现实生活中,选项不是现成的,你得自己去创造,并且他们对此展开了研究。(*译注:Fast-and-Fruga 是一个心理学和决策科学领域的概念。这个概念的支持者认为,决策者可以通过少量关键信息(而非全面分析所有数据)快速做出高质量决策。「节俭」体现在减少信息搜索成本,而「快速」则源于简化的决策流程。)
同样,虽然很多实验会把证据直接送到面前,但在现实生活中,你必须自己收集证据,且过程往往耗时费力;你需要在某个时点判断是否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可以停止搜集并做出选择。在买房的时候,你不可能正好有十套房子摆在面前可供挑选,也不会有人带着你把所有房子都看一遍再让你决定。你会先看一套房,再看一套,比较一下,调整自己的期待——重新评估离工作地点近到底有多重要,以及你究竟愿意花多少钱;你会决定接下来要看哪套房子;最终,在某个时刻,你会觉得房子看得差不多了,并做出选择。
Gilovich 对于动机性怀疑和动机性轻信的区分,揭示了一个的现象:人们对自己不想相信的结论会设更高的标准,而对自己想相信的结论则宽松许多。动机性怀疑者会问:「证据是否迫使我接受这个结论?」而动机性轻信者则会问:「证据是否允许我接受这个结论?」
我认为,在贴近心理现实的搜索过程中,存在着一种类似的偏见,我称之为动机性停止和动机性继续:当我们对选择当前「最佳」选项抱有潜在动机时,这种潜在动机会驱使我们停止搜索、做出选择,并拒绝考虑其他选项;当我们对否定当前最佳选项抱有潜在动机时,这种潜在动机则会促使我们不着急下结论,等着收集更多证据,再多想出些选项——总之,找点什么事做,而不是现在得出结果。
统计学史上有一个著名的丑闻,恰好展示了这种偏见。该领域的著名奠基人 R. A. Fisher 坚称吸烟与肺癌之间没有因果关系。他在国会作证时声称:「相关性不等于因果性。」他甚至推测,可能存在某种基因,使得携带者既倾向于吸烟,又容易患上肺癌。
Fisher 受雇于烟草公司担任顾问,这可能给了他一个潜在动机,促使他断定现有证据不足以得出结论,认为最好继续寻找更多证据。值得一提的是,Fisher 本人也是个烟民,并于 1962 年因结肠癌去世。
(针对个人的题外话:Fisher 是频率学派的支持者。相比之下,贝叶斯学派在推断可能的因果关系时更为理性。)
就像其他形式的动机性怀疑一样,动机性继续也可能伪装成理性美德。有谁会反对收集更多证据呢?我就会。证据往往代价高昂,更糟糕的是,耗时漫长,拒绝整合现有证据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德。你总是可以在日后改变主意。(这里看似有矛盾之处,可以如下解释:花一小时讨论问题,同时保持思想开放、不预设任何结论,这与等待一项耗资 2000 万美元、为期十年的研究完全是两码事。)
至于动机性停止,它出现在人们害怕第三种选择的地方,出现在你有一个论点,但不愿面对显而易见的反驳的地方;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其他地方。当你追求一种行动方案,仅仅是因为采取行动就让你感觉良好,你就可能不愿核查这个计划实际效果如何,因为你害怕破坏你花大价钱买来的道德满足感。当你的信念与预期不一致时,你就有理由害怕收集任何新证据,这时动机性停止也会出现。
这里的启示在于,停止搜索信息这一决定(无论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就像搜索过程本身一样,会受到偏见和潜在动机的影响。当你停止搜索时,如果感到结论很舒心,但还有很多唾手可得的信息没有收集,就应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动机性停止——像是你还没有浏览的网站,一些你能想到的反驳观点的反驳观点,以及你还没闭眼计时五分钟琢磨出来的更好的办法。反之,如果证据的指向与你的期望不符,而你坚持认为还需要更多证据——尤其是哪些贵得要命、短期内根本无法获得,而不是三十分钟谷歌就能搜到的东西——以此拖着不做决定,你就该怀疑自己是否在动机性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