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效应与污染效应
假设你让受试者辨认一串字母是否能构成英文单词：如果能，就按一个按钮；如果不能，就按另一个按钮（例如，「banack」与「banner」，前者不是英文单词，而后者是）。随后，你向他们展示字母串「water」（水）。在这之后，受试者便能更快地识别出字母串「drink」（喝）是英文单词。这种现象被称为「认知启动」；具体到这个例子，可以称之为「语义启动」或「概念启动」。
启动效应的奇妙之处在于，它发生在极低的认知层面——启动效应加速的是将字母串识别为一个单词的过程，而人们通常认为该过程发生在思考词义之前。
启动效应还揭示了激活扩散过程中一个特性，即大规模并行：如果看到「water」（水）激活了单词「drink」（喝），那么很可能也会同时激活「river」（河流），或者「cup」（杯子），或者「splash」（泼溅）……这种激活会经由概念之间的语义关联扩散，再一路回溯至识别字母串的层面。
启动效应是一种潜意识，无法抑制；是人类神经结构的一种固有特性。试图阻止自己产生启动效应，就好比试图阻止自身神经回路中的激活扩散一样徒劳。不妨试着大声说出下面这个字的颜色——不是把字念出来，而是这个字本身的颜色：
绿
在 Mussweiler 与 Strack 的实验中，受试者被问及一个锚定问题：「德国的年平均气温是高于还是低于 5 摄氏度 / 20 摄氏度？」[1] 随后，在一项单词识别任务中，接触到5摄氏度锚点的受试者能更快地识别诸如「cold」（寒冷）和「snow」（雪）之类的单词；而接触到高锚点（20 摄氏度）的受试者则能更快地识别出「hot」（炎热）和「sun」（太阳）。这表明，在锚定效应中，除了先前提到的调整机制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机制：即通过启动与锚点相容的记忆和想法，以此产生效应。
一个更具普遍性的结论是，那些完全不提供信息、已知是虚假，或者全然不相关的「信息」，都可能影响我们的估测和决策。在启发式和偏见研究领域，这种更为普遍的现象被称为污染效应。[2]
启发式和偏见领域的早期研究发现了锚定效应。例如，受试者在估算联合国成员国中非洲国家的占比时，若最初被问及其占比是大于还是小于 10%（或 65%），最后给出的估计值便会相应地偏低（或偏高）。该效应最初被归因于：受试者从锚点出发，进行调整，一旦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值便停止，就此停在置信区间的某一端，从而导致调整不充分。[3]
Tversky 与 Kahneman 的早期假说，在某些情况下似乎依然是正确的解释，尤其是在受试者自己给出初始估计值的时候。[4] 但现代研究似乎表明，大多数锚定效应实际上是由污染效应而非滑动调整所引起的。（在此感谢某位无名网友提醒我这一点——我多年前曾在《启发式与偏见》一书中读到过 Epley 和 Gilovich 的这篇论文，但后来忘记了。）
你常去的杂货店里可能有些烦人的标牌，写着「每位顾客限购 12 件」或「5 件仅售 10 美元」。这些标牌在促使顾客购买更多商品方面真的有效吗？你很可能认为自己不会受到影响。但总有人会受到影响，因为这些标牌已被证明是有效的，这也是为什么商店会持续使用它们的原因。[5]
然而，污染效应最为可怕的一面在于，它是确认偏见千百重化身的又一重。一旦某个想法进入你的脑海，便会自动启动与之相符的信息——从而确保该想法能继续存在下去。且不论在进化过程中，为了赢得政治辩论而产生的自然选择压力；确认偏见是直接内嵌于我们大脑硬件之中的，联想网络会自动启动与之相容的想法和记忆。这是我们作为神经生物的一种不幸的固有缺陷。
仅仅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影像，就足以启动相关词汇，让我们更容易识别它们。别以为启动确认偏见还需要更多条件。仅仅是短暂的一闪念，最终的结论便已注定，因为我们改变想法的次数，远比我们自以为的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