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在伤害你的大脑

要找到经同行评议^[1]的研究，证明强制学校教育^[2]会导致大脑创伤或损伤并非易事。我们需要自己串联线索，或者征询相关领域专家的意见。

目前关于学校教育对大脑影响的研究现状，就像一个世纪前对香烟危害的研究一样。似乎人人都知道问题所在，但要设计一项确凿的实验来证明大脑受损却难上加难。

理想的对照样本应该来自最佳研究群体，如民主学校的学生和非学校教育者^[3]。但时至今日，即便客观评估这类自由教育的成果也绝非易事，更遑论证明教育自由有益于大脑健康和心理幸福感了。

本文尝试简要综合（1）心理学和精神病学领域的研究，以及（2）突触和脑结构层面的脑科学研究成果。

学校教育导致适应不良

大脑通过适应经历而不断改变。这种适应通过突触可塑性（即神经元连接的增强或削弱）实现。长期适应会改变大脑的内部结构。

那些从小到大都接受强制学校教育的孩子，他们的大脑结构往往难以适应成年后的现实生活。原因在于，学校营造的那种人为设置的环境，与成年人大脑日后需要应对的真实世界有着天壤之别。

因此，下面这种说法并非言过其实：

长期的强制学校教育，会给孩子造成「大脑损伤」。

大脑损伤一词听上去或许有点儿耸人听闻，但事实上，全球范围内普遍存在强制学校教育^[1]，家长们对此却浑然不觉。他们满心爱子，怎么会愿意让自己孩子的大脑受到伤害呢？无知，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一点虽为专家所洞悉，普罗大众却视而不见。

学校教育的负面影响可能损害大脑，使其失去驱动终身学习、创造力^[4]和智力^[5]发展的最根本特质：对学习的热爱（参见：学习的乐趣^[6]）。这不仅影响个人在成年生活中的发展机会，还可能对心理健康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在某些情况下，这种伤害甚至可能比身体创伤对大脑造成的损害更加严重。下图展示了导致这种不良适应后果的竞争因素。

图：学校就是这样摧毁了对学习的热爱。学习内驱力^[7]是孩子愿意去追求的一系列激情和兴趣。学校外驱力^[8]是学校系统设置的一套奖励和惩罚措施。学习内驱力帮助形成了简单的、助记的、连贯的^[9]、稳定的^[10]和适用的^[11]记忆，这是因为知识的质量决定了学习内驱力系统中的奖励程度。由于学校通过课程^[12]（而不是通过学习内驱力的神经机制）将知识序列化，学校外驱力导致了学生形成复杂且容易受到干扰^[13]的短期记忆。在学习内驱力和学校外驱力通路之间的竞争性抑制^[14]将导致神经连接的减弱。强大的学校外驱力会削弱学习内驱力，破坏学习的热情，并导致习得性无助^[15]。强大的学习内驱力会导致反抗，保护内在的激情，但也可能会让你在学校闯祸。在学习内驱力的影响下，记忆新的知识是非常有意义的，而且没有任何惩罚（根据学习内驱力的定义）。这将使学习内驱力茁壮成长，带来学习上的成功（和在学校）。相反，由学校外驱力的压力导致的知识质量低下将产生较弱的奖励信号，并可能产生强烈的不连贯性惩罚^[16]。这种惩罚将反馈产生对学校外驱力的反抗^[17]，这反过来又需要学校系统的进一步强制纠正，这又会进一步降低知识的质量。这些反馈循环可能会导致学习内驱力和学校外驱力的竞争，并最终压制一方而助长另一方。蓬勃发展的学习内驱力会助长反抗，从而增加对学校外驱力的防卫。同样，在学校增加的惩罚会助长习得性无助，削弱学习内驱力，导致对系统的服从。可悲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控制系统将定格在这两个极端的中间位置（见：老汤问题^[18]）。大多数孩子讨厌学校^[19]，失去了对学习的热爱，仍然服从于奴役。他们恢复的最好机会是大学的自由，或者更好的是，成年后的自由。见：在神经元水平上二元决策的竞争性反馈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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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机制

以下是解释强制学校教育如何损害大脑的最简洁推理：

强制学习^[20]将大脑资源从知识估值网络^[21]确定的有价值知识，转移到外界强加的（如父母、教师等规定的）知识（参见：学习内驱力的最优性^[22]）
这种强制重定向通过被称为神经网络战争^[14]的机制，抑制了大脑内在的知识估值^[23]信号
在强制作用下，习得性无助^[15]逐渐形成，可能导致抑郁和包括成瘾^[24]在内的一系列心理健康问题
习得性无助进而降低学习兴趣、削弱创造力^[4]和解决问题^[25]的能力，削弱适应新环境的能力，降低韧性^[26]

简言之，在成长过程中习惯了被控制的学生，逐渐丧失了凭借创造性学习来灵活应对新环境的能力。

通过强制手段进行控制，会削弱学生的自主性、智力^[5]和韧性。

图示说明

下图展示了这种危害的形成机制。从（1）仅有 300 个神经元的最简单生物入手，经由（2）最基础神经回路中的竞争性反馈，直至（3）学生在校观察到的宏观层面，你可以逐步追溯其演化轨迹：

图：秀丽隐杆线虫的神经系统仅由 302 个神经元组成。然而，这足以实现一套探索算法，和人类好奇心、创造力和问题解决能力有很多类似之处。当线虫找到一块食物时，它就会开始探索。偶尔，它会冲向某个随机的方向，以寻找新的食物（细菌）。其他动物也会使用类似算法。然而，人类的学习内驱力^[7]要复杂得多。其基础是知识估值^[23]，而随机探索的行为会被留到学习熵^[27]远远低于预期的时候才被触发。人类的创造力基于知识，而线虫只是随机地探索方向，漫无目的。对于线虫来说，找到一片新的细菌以供取食就解决问题了；而人类可能要想出关于火星地貌改造的新想法。最后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对习得性无助^[15]（图中记作「学校」）的形成所作的比喻，在原始动物身上也许只会体现为染上了一种「驱动习惯化」。然而，在解释我们的观点方面，这种小线虫可能比「智力导弹」的比喻要更具说服力，因为它更加普遍，并且可能与原始神经系统有关。欲了解更多关于学习内驱力的普遍性，请参阅：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4635443/

图：大脑神经元在面临二选一决策时的相互竞争与反馈机制。外界输入信号决定输入值的大小（该值可由大脑的知识估值网络^[21]计算得出）。抑制性神经元 IA 和 IB 会降低与之竞争的决策神经元（决策 A 或决策 B）兴奋和放电的概率。过去的决策历史将影响突触的稳定化^[28]，使曾经带来较大奖赏的决策在未来更容易被采纳。同时请参考：神经网络战争^[14]、神经元水平二元决策的竞争反馈回路，以及学习内驱力在学校^[29]。

图：该图展示了胁迫^[20]影响心理健康和幸福感的内在机制：

基于学习内驱力^[7]的自发学习以红色表示
基于学校奖罚制度的强迫学习以蓝色表示
外在动机^[30]的影响以橙色表示（奖励和惩罚为相同的影响向量）
信息中知识和知识流的价值取决于知识估值网络^[21]（比如眶额皮质）
当知识能补充前置知识^[31]，并能提升总体知识的价值时，其价值就等同于知识增量
红色知识被视为「最优知识」，即具有最佳价值（见：学习内驱力的最优性^[22]）
蓝色知识被估值为质量次优，连贯性一般（见：复杂性^[32]，一致性^[9]，适用性^[11]，稳定性^[10]）
红色的优质知识会激活「渴望」，这就是学习内驱力的基础
蓝色的次优知识因为「渴望的知识」与其竞争的缘故，会被标记成不想要的知识
对渴望的记忆进行编码，会产生「喜欢」（参见：学习的乐趣^[6]）
对不想要的记忆进行编码，会减少「喜欢」甚至可能产生「厌恶」（见：解码失败惩罚^[16]）
学习中的奖励有助于记忆的编码和巩固
学习中的惩罚通常会削弱记忆（包括渴望的记忆）和学习内驱力
学习中的惩罚影响学习内驱力，会导致习得性无助^[15]，表现为失去对学习的兴趣。
习得性无助中奖励的不足^[33]会增加成瘾，抑郁，以及其他精神疾病的风险（见：奖励多样性在预防成瘾中的作用^[34]）
外在动机（包括对学习的奖励）使编码不想要的记忆成为可能（但会失去连贯性、稳定性、适用性等）
如果外在动机凌驾于学习内驱力之上，它便会阻止对「渴望的记忆」进行编码，通过影响欲求和喜好，进而造成习得性无助

研究

如果你试图搜寻强制教育导致大脑损伤的同行评议论文，你将一无所获。倘若真有此类研究问世，定会在全球媒体上引发轩然大波。目前，主流科学界^[1]尚难以轻易厘清这些看似简单的关联。我们缺乏有效手段来衡量学习内驱力^[7]。SuperMemo 中的知识习得曲线或许是个不错的指标，但前提是学习过程并非强制。此外，大脑结构的变化难以通过神经影像学方法识别，纵向研究动辄需要十年之久。然而，一些学者已先后尝试从不同角度揭示强制教育的负面影响。George Land 测量创造力^[4]时，发现学生入学后创造力骤降。Peter Gray^[35] 等人观察到，每逢新学年伊始，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就会激增。我们常常见到强制引发的种种上瘾行为，却往往误将其归咎于成瘾物质（如酒精、电子游戏）或学生个人。所有教师都说「青少年天性懒惰^[36]」，这恰恰反映了学生学习热情的流失。此外，学生在校还养成了诸多不良习惯（参见：学校让人沾染上的 100+ 恶习^[37]）。种种迹象昭然若揭，但有识之士尚未敢于在权威的神经科学期刊上发声。

图：非学校教育者理所当然地抗拒审查。诸如「你学到了什么？」这样的问题，本来就很难回答。人如痴如狂地学习时，就很难用语言形容目标和效果。非学校教育者本能地知道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然而，其他人可能仍然不相信。基准并不存在，顺服校驯者也无法欣赏到自由学习^[38]的力量。这张图片有助于说明这个问题。在一个象征性的二维知识空间中，一个受学校教育的学生在学校外驱力^[8]的压力下，沿着一条从当前知识状态 A 到预定目标 B 的直线路径（蓝色）被拖拽前进。这个过程缓慢且效率低下。学生逐渐对学校和学习产生厌恶。相比之下，一个充满激情的非学校教育者则会沿着不可预测的路径（红色）前进（参见：学校教育的爬山比喻^[39]）。这种学习方式高效且愉快（见：学习的乐趣^[6]）。盘绕的红色路径的长度，表明其知识总量相当庞大（与学校教育相比）。对学习的热爱与随着知识树一同增长。一名学校学生会通过根据目标 B 调整的学校基准测试，而一位非学校教育者可能会不及格。但如果有人设计了一个「兴趣基准」（绿色），他将会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当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崇尚为预设好的社会实现一个预定目标（B）时，我们失去了探索自然的学习本能（学习内驱力^[7]）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建立了如此不幸的社会。

连点成线

如果你仍心存疑虑，不妨试着自己将这些点联系起来。你可曾思考过，为何我们会经历校园枪击、儿童自杀等频发事件？为何阅读障碍、书写障碍、计算障碍、自闭症、 ADHD^[40]、阿斯伯格综合征^[41]、抑郁症等学习障碍和心理问题如影随形？为何成瘾行为^[24]愈演愈烈？日本的「蛰居族」现象又缘何而起？为什么那么多人声称自己痛恨数学或莎士比亚？

我们已然沦为一个由受创的大脑组成的创伤社会！

补救措施很简单：强制学校教育必须结束^[42]

参考

1. 同行评议的问题 ./591919206.html
2. 强制学校教育 ./351869026.html
3. 民主学校/在家上学/非学校教育 ./369568521.html
4. 创造力 ./450093869.html
5. 智力 ./492731786.html
6. 学习的乐趣 ./602150910.html
7. 学习内驱力 ./52990549.html
8. 学校外驱力 ./539022457.html
9. 一致性与连贯性 ./264327134.html
10. 记忆稳定性 ./559298549.html
11. 适用性 ./517317208.html
12. 课标 ./469943493.html
13. 干扰 ./269974053.html
14. 神经网络战争 ./359658715.html
15. 习得性无助 ./575245791.html
16. 解码失败惩罚 ./359921139.html
17. 反抗 ./514347163.html
18. 老汤比喻 ./306014650.html
19. 为什么孩子们讨厌学校？ ./70779863.html
20. 学习中的强迫 ./351872034.html
21. 知识估值网络 ./617467538.html
22. 学习内驱力的最优性 ./357209357.html
23. 知识估值 ./560852624.html
24. 学校压力使学生更容易成瘾 ./488362923.html
25. 如何解决任何问题？ ./351779186.html
26. 抗压韧性 ./73207325.html
27. 学习熵 ./655457394.html
28. 稳定化 ./595158577.html
29. 学校对学习内驱力的影响 ./52990626.html
30. 学习的外在动机 ./583003405.html
31. 语义框架 ./295032009.html
32. 记忆复杂性 ./304800091.html
33. 奖励剥夺 ./597949223.html
34. 多样奖励对于预防上瘾的作用 ./490001254.html
35. 彼得·格雷（Peter Gray） ./648372165.html
36. 谬误：学生天生懒惰，不喜欢学习 ./348663583.html
37. 学校让人沾染上的 100+ 恶习 ./559705516.html
38. 自由学习 ./272543239.html
39. 爬山类比 ./66683201.html
40. 将创造力与 ADHD 混淆 ./521885826.html
41. 把天才视为阿斯伯格（Asperger） ./599379155.html
42. 强制学校教育必须结束 ./418098485.html
43. 学习内驱力与习得性无助 ./65899656.html
44. 知识之于创造性解决问题 ./617465926.html
45. 大脑是完美的适应装置 ./630451665.html
46. 毒性记忆 ./67390960.html
47. 学校教育十宗罪 ./545188205.html
48. 教育抵消进化 ./66279009.html
49. 为什么学校会失败 ./65338937.html
50. 学校如何妨害学生记忆 ./607457096.html
51. 论老鼠比受过学校教育的人更优越 ./272801606.html
52. 学校驯育的人不理解自由学习 ./685942526.html
53. 强制学校教育的优化陷阱 ./680819666.html
54. 泛化与概念化 ./264989664.html
55. 学校教育的绞索正在收紧 ./698216774.html
56. 学校教育的问题 ./611469462.html
57. 彼得 · 沃兹尼亚克 ./303204832.html

专栏：学校教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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